角宿一

To listen, to suffer, to entrust unto tomorrow
头像by光子,其他看置顶。

【斗龙战士】Golden Snitch【HP PARO】

*能拿说书风来写HP Paro我没失智也差不离了(……

*一个关于梦想的故事。无CP,全员友情向,自由心证随意。

*写作耗时较长,文风差辣眼注意

*我写的不是他们,是我自己。重度OOC预警。

 
 洛小熠从更衣室里头出来的时候清晰地听见汪美含骂了一声。

 只一小会儿外头雨势竟比刚才更猖狂了几分,噼里啪啦泼洒下来直溅得人脑仁疼。刚从雨里飞了一遭的队员们个个给浇得透湿,比天还阴的心绪压在心口的当儿众人自然也无心给自己施个小咒干爽一番,他们的队长缩在更衣室的条凳上,一身湿淋淋的整个人看上去生生小了一大圈。洛小熠不由打个寒噤,这才留意到头发黏在头皮上有多冷。

 环顾眼下其余队员都不见人影,想是沮丧已极了。洛小熠只得走上前去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问了句学姐你怎么样,一年下来作为新队员纵使与学长们混得再熟,他仍同这学姐有些异性之间微妙的隔阂。

 初闻他声音汪美含给惊得一抖,然后才惊起胡乱地用衣袖去抹脸。但心下大乱湿透的袖子再怎么抹也是越描越丑,到头来她索性自暴自弃地将双手往下一顿,站起身挪进女更衣室咣地摔上门,全程头也没回只甩下这么一句:

 “……夺杯的本该是我们。”

 洛小熠给她那句话冻僵在原地半晌,连东方末的全身束缚咒都没让他动弹不得过这么久。他就这么一直呆愣到身后男更衣室门响一声凯风挪出来,拍了拍他肩头低声好言安抚道:“你很努力了,小熠。”

 洛小熠没搭腔,任由发小拉了他往格兰芬多塔楼走。走到一半他才想起凯风在场上给游走球打中了右肩好几次,最后不得不换手握击球棍,定然伤得不轻,这才忙不迭地松脱了手,一边心下大骂自己混蛋一边在凯风的推托声中不由分说地拽了他去校医院。斯莱特林不像格兰芬多一样喜于大肆铺张热闹,途经地窖洛小熠倒也没听见什么过大的动静。此情此景他却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不知格兰芬多夺杯大肆庆祝之时,东方末那家伙会不会跟他在年终宴会上一个样,满心只想着打破对方傲慢的面孔上那只该死的鼻子。

 
 年终得手的还是斯莱特林。魁地奇杯结束后洛小熠都过得浑浑噩噩,竟也没在为一片银绿举杯之时与东方末生出什么乱子来。说实在的他是真不晓得这位斯莱特林的常年年级第二与他到底是多仇深似海,他无非也就是得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几分青眼罢了,对方却似乎因此将他当成了人生头号大敌,连在魁地奇球场上也不例外。明明他更应嫉恨的是常年压他一名的与他同学院的百诺,毒蛇们分明从不怎么团结。

 他拖着自己和凯风两个人的行李上特快,凯风给校医判了骨裂,虽说魔药早喝过了他总归还是不放心。包厢多是人满为患,他俩好不容易寻着个空的,刚搁好行李坐下大气没喘一口,魔药教授称赞有加的那位同学院的眼镜学长就探了头进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能不能挤挤。

 他将身后同行的球队王牌守门员拽进来时洛小熠整个人都僵死了,甚至忘了好歹笑笑打声招呼天乐学长。反应过来后他下意识地扭头往窗边去看,听见背后天乐跟凯风没点前辈样子地笑嘻嘻,语声中却是力度丝毫不减的赞赏,说他作为新人这赛季已经打得可以拿最佳新秀了。两位学长都是麻瓜出身用词古怪,洛小熠听不懂也没兴深究,听得背后的话题转到了O.W.Ls考试指导不由松了口气,如同从死刑台上给释下来。

 包厢里的氛围比想象中轻松,安小达O.W.Ls考前数次测验全科都能拿E及以上,凭他超O级的魔药水准,指点洛小熠和凯风的魔药作业还是令他们颇得醍醐的。旁边这位一心想当傲罗却也因此为成绩苦恼不已,天天在球队看他给汪美含追着放恶咒,洛小熠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露出这种愁得顶都要秃了的神情来呢。安小达神色不大自然地提醒咒骂着汪美含暴力女的天乐自己下次凭级长职权可救不了他时,他甚至得咬着腮帮子强迫自己与凯风对视才能不笑出声来。

 转眼车程接近尾声,几个人舟车劳顿早趴在桌上睡沉了。朦朦胧胧间洛小熠听得一个女声同天乐在说话,眯眼从臂缝里望出去却见是汪美含,当下如遭雷击屏息再不敢妄动。两人说话声音颇低,不知是怕惊醒他们仨还是怕给人听了去,他只隐隐听得几个“阵容调整”一类的词。临了了正事谈完两人声音也放开了些,又聊了会N.E.W.Ts,不免对刚过的O.W.Ls大发感慨,这两位虽纵横球场,学业可都谈不上多拔尖。

 “希望明年能争口气吧……”汪美含临走前天乐这么嘟哝,瞧不见表情声调却低郁得很。“学业上超过欧阳零那小偷早没指望了,今年魁地奇杯过后我可给他笑惨了……”

 他的心在胸腔里猛地一跳,直坠谷底,只觉胸口烦闷透不过气,打臂弯里偷瞄凯风一眼见他毫没动静,索性埋头装睡。哪知车厢颠簸惹人困倦,假睡给整成了真睡,这一觉醒来对面两位早人影不见,只剩凯风还在一脸无奈地唤尚还揉着眼的他快些提箱子下车。他如蒙大赦地大出口气,凯风坚持自己提箱子他也不好多行阻拦,但瞧着自己发小一如既往的笑颜,他却总觉得心里某处隐隐作痛,就是不大是滋味。

 
 那时他自然是比谁都还要想赢的。

 迄今他也寻不到合适的词汇来描述那一刻他的所见所闻所感,但他却无数次地在午夜里梦回那个夏日。开场时的天是碧空万里的,阳光好得有些过了,刺进他眼睛里涩涩地疼……整个球场给欢呼和尖叫注满,鼓胀得向外溢出去,人群海潮般在他面前起落,挥动着衣袖与横幅疯了一般嘶声呐喊……他在红与绿之间上下穿梭,眼中唯有那一抹金光,或红或黑的劲风擦身的次数不可计量,给他破开的空气倒逼回来,面皮给吹得发麻乱发拍打在脸上又疼得锥心,像条逆着寒流洄游的鱼……忽然之间面前佩着银饰的黑袍全数起立,人群在高呼,解说员在高呼,身后的人群死寂中夹杂着愤慨与失落的高叫,面前波动起伏的银绿色海洋狂喜地向他扑来……

 纷乱近乎碎裂的画卷中他茫然无措,扫帚像战场之上败军最后骑士的坐骑那样失控地载着他一个劲地往人群里撞,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所,忙不迭地拽住依旧冲向不存在的目标的老伙计。欣喜若狂的人海与声浪中金发的找球手傲然浮于虚空之上环视四方,掌中一点金光刺目,身后高悬的计分板上数字明明白白地涂写着310:320……这时不知何时阴下来的天际上雨劈头盖脸地泼下来了,他呆立在雨中从头到脚给淋得精湿,人群的欢呼却毫不褪色……

 然后他在铺天盖地涌过来的银绿中惊醒过来,神志朦胧如获救于溺水之际。威廉斯堡树蜂队的海报和他和凯风幼时的合照仍在天花板上一跳一跳地向他招手,他捂着空空的胃袋挪进盥洗室,对着水池哇地干呕出来。

 
 假期短得异乎寻常,开学宴会与分院仪式也是如此。洛小熠只觉自己上一秒还扒拉在窗口眼巴巴地盼着凯风的猫头鹰从镇子另一头大驾光临,下一秒他就骑着光轮,顶着夏日过分惨烈的日头在魁地奇球场上空来回飞驰了。老实讲他对自己成为五年级学生这个事实压根没做好丝毫的心理准备,跟他突然被汪美含通知必须参与这次新球员选拔时的惊吓完全一个劲儿。

 格兰芬多的金牌投手和那位同凯风搭过档的击球手学长均早结束了N.E.W.Ts在夏初绝尘而去,眼下汪美含正驾着她的横扫环场飞行,同一名四年级学生配合试图攻破天乐的防线。虽然早在开学第一天晚间便被汪美含死令必须到场参与配合,到头来洛小熠却也不觉得自己这找球手呆在扫帚上能派上多大用场。场里报名者一个又一个换下去,凯风始终没挑着如意的新搭档,汪美含的脸色也越发阴翳,洛小熠远远瞧着愣是给惊出个冷战来,忙不迭地挪开视线去瞄凯风那边。

 那四年级学生的表现简直一团糟。击球手那边始终没结果,凯风得了空也往洛小熠这边凑过来,瞧着新上场的报名者颤颤巍巍就位。洛小熠在瞧见那报名者的样子时惊得险些儿打扫帚上跌下去,那男孩瘦小得像个一年级新生,手小得别说抓鬼飞球了,连握球棒怕是都有些问题。此刻那男孩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平衡整个人都发着抖,怕是一个飞贼迎面过去都能给他惊得从扫帚上直接仰面一翻坠下去。

 “学姐是怎么……”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才勉强把一声涌上来的嗤笑压回喉咙里头,“这小孩也来竞选追球手?”

 “这孩子的哥哥子宇学长以前是赫奇帕奇的王牌追球手,生那么重的病还帮赫奇帕奇夺杯一次亚军两次也算得上是传奇了,奖品陈列室里头还有他的奖章呢。”凯风神色却柔缓许多,压低了的口吻带了三分同情。“可惜了他五年级那年病发……他八成只是想学哥哥的样罢了。”

 场下乌压压围观着的斯莱特林们的哄笑之中那男孩后退了半米,战战兢兢地举了手准备发球。他第一个球就偏得离门柱十万八千里,场下嘘声与笑声的声浪一浪猛过一浪,竟震得他球都不敢出手了。看台之上一头金发分外扎眼,想是东方末来窥探敌情了,只是不知他是否也参与了那群无聊之极的嘘客。看台上笑得越发厉害,场中那男孩儿面色发青似是随时都会晕倒,再一念及东方末那副嘴脸,洛小熠只觉胸中气结又无可奈何,刚欲转过脸去只求眼不见为净,眼中所见便令他倒吸一口凉气硬是僵在了原地:

 ——一道模糊的黑线从天际掠来,直直瞄着那男孩的后脑勺而去。而那男孩却似对风声浑然不觉,连手中的鬼飞球都浑忘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乐身后,同样迅疾的黑痕正稳准狠地砸向他的腰际——

 ——游走球?!哪个家伙放了它们出来搅乱选拔赛的?!

 他正呆愣间忽听得耳畔风声大作,凯风弹身疾掠而出将轰向天乐的游走球一把击飞,冲得刹不住险些一头撞在门柱上落个头破血流。然而天乐与那男孩相去太远,男孩儿又似被陡生异变给骇惨了,呆跨在扫帚上一动也不动,眼看便得给撞个头骨破碎高空直坠。千钧一发之际洛小熠只觉脑内血液上涌涨得发烫,冲凯风一招手一夹扫帚电射掠出,球棒入手擦得手心似是着了火,但他全没工夫管顾,当下一挥而出直接将砸向那男孩的游走球击向天际。凯风随后赶到,忙将那骇傻了的男孩拉开,眼见游走球又扑回来场上众人终于也有了反应,洛小熠唰唰两下将两只作乱的游走球击进招手示意的汪美含和天乐怀中,两人都给震得咳嗽不止,好歹还紧搂着怀中的球。他这才得空喘口大气,只觉掌中火辣辣得似硬脱层皮压根握不住击球棍,场上场下皆是死一般的寂静,那男孩儿脸色发青地僵了半晌,终是扑进凯风怀里大哭出声。

 看台上传来学院新级长蓝天画震耳欲聋的狮子吼,想是抓住了那位将游走球放出来的斯莱特林。洛小熠将球棒递还给凯风,一抬头正瞧见汪美含转过脸来。游走球还在她怀里扑腾,看台上蓝天画同东方末作为级长已经代表学院嘴上交上了火,她却一反常态地面无表情。

 “看来我们不需要新的击球手了。”

 说完这话她将游走球一把甩向气得在门柱旁便隔空破口大骂起斯莱特林下作的天乐,一个俯冲扎进看台上的人群里,随后厮打声淹没了她。

 
 汪美含动手打人给判了一个月禁闭,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各丢一百分。那斯莱特林学生的下场洛小熠和凯风在图书馆里打听来了,一星期禁闭外加擦洗奖品陈列室里的奖杯奖牌。队长缺席头场比赛格兰芬多全队上下自是心气不畅,临时找来的追球手水平不坏却终究没汪美含那么得力,默契度更是远远没法企及,要知道尚才刚满十二岁时汪美含就同一群学长学姐联手打得斯莱特林落花流水了。眼见次次训练简直乱如闹剧,O.W.Ls又在教授们的念叨声中日益临近,洛小熠只觉自己越发像个火药桶了,凯风见了他都得避着三分。

 “我们输了赫奇帕奇一百二十分……”本学期第一场比赛过后的第二天,他在蜜蜂公爵里头对着凯风叹气,抓起一枝糖羽毛笔敲打着指节。“虽说子耀最后抓到了飞贼,但进攻得手的时候实在太少了……”

 “这不是你的错小熠,你已经很努力了。”凯风不大自然地出言相劝。“对方守门员扑得太准,是我们这边进攻差点火候……何况你作为击球手一球都没失误已经很难得了啊。”

 洛小熠烦躁地抓抓头皮,却也不知该作何应对,最终心下怅然也只得一叹了事。就在这当儿上一把脆生生的嗓门打斜刺儿里窜出来,紧随其后的是男孩儿比怀中满满的各色糖果还灿的笑靥:“凯风哥哥!瞧我给你拿了好多滋滋蜜蜂糖!”

 却是那天场上给硬生生吓哭了的那孩子。同队多日洛小熠自是早知晓了他唤作子耀,若不是他整日价得空便从霍格莫德给凯风捎糖,他还真难对他已经三年级了这个事实置信,虽然那些糖最后大半都囫囵着填了男孩儿自己的腹。这孩子能坐上找球手这位置的缘由却也同他转做击球手一般巧得太假,那日纠纷好容易平息选拔却也没法儿再继续了,天乐骂骂咧咧地降落时冷不防怀中游走球一松,虽立得抱紧手中魔杖却给这一骇骇跌了。众人大急之间却见他不知何时挣脱了凯风向下快得跟高坠似地直冲而去,再浮起时仍带些心惊胆战的神色,掌中天乐的魔杖却攥得稳当。

 半道出家的击球手,临场捡来的找球手,格兰芬多这赛季的光景光瞧阵容也晓得有多惨淡了。洛小熠垂了脑袋,第无数次因了自己一点也不好笑的烂说头嗤出声来,一晃眼才发觉自己跑神间几乎将那枝糖羽毛笔给生生拗断,忙不迭地将它搁回原处去。

 结了账后三个人拐进三把扫帚吃午饭,一路上子耀同凯风嘀嘀咕咕的兴奋劲儿就没消停过。自家发小打小便温柔得紧又了解子宇的事,子耀进队后没少给他照顾,但小孩儿终归还是孩子心性,一来二去竟把凯风当亲哥一般黏上了,只要见面必得围着他团团转。那边厢小孩儿笑得天真烂漫,这边洛小熠远远望着却是止不了摇头太息的念头,瞧着他平日里的面孔,谁能料得到他上了场便跟头凶暴的小狮子毫无分别?那日他从赫奇帕奇找球手的手指尖儿上一把夺过飞贼的时候面色狰狞得简直能将眼前的对手给生吞活剥了,望着记分牌的眼神更硬是给洛小熠惊出一后背冷汗来,暗道这孩子在恐吓队员方面来日必深得汪美含真传果真后生可畏。

 念及汪美含他心中又是一堵,这学姐虽好胜得紧还带些小性儿但行事向来爽利,那天看台上的事儿完全一人扛下了,这才没让因那斯莱特林浑口抵赖一把抽了魔杖、若不是人群拽着再加上斯莱特林那头的男学生会主席欧阳零越众而出早一个恶咒甩过去的蓝天画吃下结结实实的五十分扣分。那日汪美含心头火起下手极重,那斯莱特林给打得哭爹喊娘鼻青目肿,教授赶来时更是一迭声地叫苦不止,不知是否因此教授方才予了他轻判。

 “扛下来我当然不可能后悔!打人的本来也只有我!”当晚他听得汪美含在公共休息室内冲因她将缺赛而重语相责的天乐大叫大嚷,“但这不代表我认为他判得公平,我缺赛倒也还算了,刻意搅乱选拔还险些害一个低年级学生搭上生命危险他妈的却只被派去做点擦洗……”

 她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回椅子里,屡试也没能站起身来,到最后索性一甩手将头埋进臂弯放声大哭起来。天乐呆在原地目瞪口呆浑然无措,一旁早些时候劝解告崩的安小达更是僵硬如铁铸,许久后天乐方才迟疑着弯身拥住了她,安小达立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伸了手又缩回,最终太息一声别过头去,终还是没有动。

 “谁他妈想被关禁闭啊!谁他妈想缺赛啊!”她伏在天乐肩上嘶声嚎啕,身躯痉挛般地抽搐不止,眉目狰狞如泣血的恶鬼。“我他妈只是想赢而已啊!”

 想赢?

 谁都想赢啊。

 久违的窒息感猛地海潮般席卷上来,霍格莫德正午的日头毒辣辣的晒得他后脖子生疼,刚灌下去的黄油啤酒在肚腹里头不安分地翻腾起来。子耀还在缠着凯风没完没了地叨咕着刚才的午饭,街道上的人群往来熙攘喧哗不止,他脸色煞白地在一片繁华中驻了足,四处环视盼着能寻到一个能让他吐出来冷静会儿的清静地儿——

 ——“哟,这不是洛小熠吗?嚯,你们仨都在啊,是给赫奇帕奇打得太惨出来借酒浇愁了?”

 他头也没回只想一记不可饶恕咒往那发声之人的面门上招呼过去,看台上那件事过后他只要想起他的面目就打心眼儿里恶心反胃,但他终归还是扭了头。正午好得有些太过的阳光照在那人的金发上晃得他眼睛发疼,东方末孤身立在他身后不远处,双臂抱胸不可一世得一如往常,只这回面上却带几分讥刺的笑意,同他每回在魔药课上瞧着洛小熠的坩埚爆炸时的神色毫无二致。

 “那你呢?”凯风抢在他先出言还击令他稍松口气,论牙尖嘴利他一向觉着自己发小堪与斯莱特林那帮毒蛇叫板,幸而他从不冲着自己吐毒液只在好友受辱时才亮牙。“同队长当场争执战术,差点让拉文克劳在你鼻子底下抓走飞贼,他们的胜利派对没带上你是吧?”

 “不要妄言我和我队友之间的关系,蠢狮子!”东方末一记狠得跟打人柳的枝儿似的眼刀斜抽过来,纵使面色毫无波动洛小熠仍是瞅见他抱着右肘的手一僵,料来凯风倒也没说偏,心底不由生出些报复性的快意来。但他心里头一声笑声还没落定,对方的眼神一转又牢牢钉在他面上了,眸子森然得像是阿瓦达索命咒的绿光,竟硬生生盯得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那或许便是斯莱特林的怒气——他脑里转着这样的念头却又为生出这念头的缘由罔惑,他自打一年级起便一路挨着东方末的挤兑挑衅度过校园时日,可到头来他还真从未见过他透出过一丝一毫傲慢以外的情绪,更遑论如此的愤怒。眼下这是怎的了?

 “洛小熠。”

 东方末的语声似压得极低又似滚雷作响,咬字沉滞如坠千斤似咬牙切齿,双眸里真正的怒火在燃烧着升腾。洛小熠确信自己瞧见他在不可抑制地发抖。

 “你个懦夫。格兰芬多不过输了一次,你竟因那个愚蠢的意外便转做击球手去了,找这么个小孩来顶替你的位置代你承受所有压力——”

 “我只不过是发现我做击球手更有利于全队的发挥。”

 他生硬地截断东方末的话头,努力试图不着痕迹地将掐进肉内的指甲拔出来,但却也只有痛得歇斯底里他才能不将眼睛从东方末的视线中逃开。怒意和痛觉从神经一路烧进脑海里,他盯着东方末的面孔,汪美含滚满泪痕的双颊从记忆里浮到面前,真切得可恨。

 “何况……”他咬牙遏制自己涌到嘴边的嘶吼,心知自己的面孔此刻也定与恶鬼无异,“那次‘愚蠢’的意外……谁知道究竟是不是个意外?!马后——”

 剧痛、焦烫和撕裂感顷刻间将他的世界整个翻了个个儿,一片红光硬是扒死在了他两颗眼珠子上生生剥去了他的视觉,缓过劲来时他正激烈地翻滚踢蹬着,肩上一双手牢牢抱着他硌得他生疼,定然是凯风无疑。人群在尖叫、喧哗、倒抽冷气,一旁子耀脆得发尖的嗓门儿带着哭腔嘶叫着某些扎得他脑门生疼的语句。他听见有个人在嘶声狂吼,声音听上去像是整个人给生生扯成两半再将伤处搁在油锅里煎,紧接着他才醒过神来那是自己的声音。

 凯风问了句什么,然后扶他坐起来,小心翼翼得像他给那恶咒打成了尊玻璃花瓶。他双眼发花头痛欲裂,给恶咒打中的地方像给十只炸尾螺轰炸过,努力大睁着眼四处张望却再没在围上来的人群中瞧见那一头金发,想是早溜得没影儿了。子耀在哭喊,人群在议论纷纷,间或夹杂着几声钝矛似的愤慨高叫,远处蓝天画“统统石化”的大叫因义愤扭曲得像捆浸透了火油火药随时能点炸世界的麻绳,凯风语声焦急地耳语询问他怎么样。汪美含的面孔、天乐的嘟哝,子耀仰望记分牌的表情与东方末的话一同涌上脑际,他只觉一团混沌交织的思绪正在体内左冲右突搅得他不得安生,几个月前那场暴雨似又哗啦啦地泼头淋下。他倾了身,原想回声没事,却冷不防哇的一大口夹着酸液的黄油啤酒与薄荷冰激凌的混合物从胃袋里翻出来,那早没了形的蟾蜍还孜孜不倦地披挂着黏液在酸液中一上一下跳得起劲。

 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觉日光晃眼头晕目眩,紧接着呕得一发不可收拾。

 
 新年二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格兰芬多对拉文克劳。

 哨声吹起的时候洛小熠一记游走球刚刚出手,一个激灵勒了扫帚头扭头瞧过去。当日天气称是着实坏还算是言轻了,当头泼下的雨密得像铸铅,纵使安小达N.E.W.Ts水准的防水咒堪称无懈可击,全体队员还是给铅弹似的雨打得喘不过气。狂风大作之余能见度也给这狂雨几乎冲成了负值,可谁人也无法不在风雨的厚帘之后瞧见那孩子,他太小太瘦连扫帚都给风吹得上下颠簸跟中了恶咒似的,但无论怎样艰难他也在雨中骄傲地挺直了身板高举着手臂,纵然雨幕压得人呼吸困难却无法将他指间扑腾着的那点金光给遮去。

 空气在下个瞬间炸开,洛小熠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回过劲儿时整个人都给卷进了鲜红、尖叫和体温搅和成的漩涡里。子耀的脑袋瓜瞬间便给无数挥舞着的手臂和抖动着的球袍吞没了,天乐在高喊,汪美含使劲儿揽着子耀的双肩摇晃,凯风伸了手去揉他的脑袋,却给两位争着触碰男孩儿的追球手隔在外围,怎么探身也触不到男孩儿的头发丝。整个世界都发了疯,欢呼声与喊叫声几乎能掀了天,雨打得人人都在空中摇晃不止却仿佛给这疯狂的场景助了兴,人人都在高叫人人都在跳动,过于庞杂的高涨情绪将他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他瞧见自己挤上前头去,欢呼声挣脱了他的喉咙同成千上百人的呼叫一同膨胀着排天涌去,到头来自己也识不得自己的声音了。

 “子耀!”他在里三层外三层的肉体夹击下一把拽住男孩儿的手腕,顶着震耳欲聋的噪声盯着他的眼睛大声道,“太了不起了!好样儿的……”

 人群的声音听上去像给扩音咒放大了十万倍的炸雷,他也不晓得这些话到底进到给激动的队员们推来搡去的男孩儿耳朵里没有,只瞧得他手足无措却也乐个不住,眼睛都要给笑意挤得没影儿了。男孩儿给新入队的追球手推得一转,连带着带开了洛小熠的手,众人灼得过分的体温夹缝间,一块寒铁分明地蹭到他垂下的指尖上。

 他猛地抽出手来,惊恐得像是触了电,难以计数的记忆锥子般从四面八方狠狠地扎进脑海里,穿透脑膜直达脑髓,搅得他头痛欲裂。他的选拔赛。他俯冲五十英尺一扭身冲着惊慌失措的凯风放声大笑。凯风一棍轰开呼啸向他的游走球。穿梭。搜寻。争抢。在拉文克劳找球手狄古的脚边一把抓住飞贼。掌心摩挲金属外壳的触感与小东西在指间扑扇的劲头。还有那场雨……

 他一把揪住前襟,气喘吁吁地醒过神来,喘着大气儿将胸口的窒息感压回去,双腿抖得跟在雨中上扫帚时一样激烈得几乎抽了筋。醒醒,洛小熠,你带着安小达的防水咒呢,不会跟那次一样给浇得险些冻死……饶是这般反复提醒自己他仍抖得止不住,球棒给攥得过紧勒得手指生疼,全然一副攥着救命稻草的表现。他抬了头才发觉队员们早挟着子耀往地下落去了,忙不迭地动身跟上。收紧的雨幕勒得他跟去年里每个夏夜一样无法呼吸,背后狂乱的人海中一道冰锥般的目光始终扎在他背心上,他头也没回,心知那人此时定然正于狂欢与唉叹交织的人群中孤身傲立望着自己离去,却不知是否还煞有介事得紧地端着双臂,跟在霍格莫德大街上截住自己甩出那一串动了真火的讥刺和N.E.W.Ts水准的恶咒时一个德行。

 
 “木星与木卫一的轨道……”洛小熠唉声叹气着扔下羽毛笔,伸了手去够那堆摞得瞧上去一星半点风吹草动都能给惊倒的书。刚将天文学课本从书山中给抽出来,一声模糊不清但仍辨得出其中惊恐的尖叫便骇得他手一抖,险些将整摞书砸到与他对坐的凯风脑门儿上,引来好一阵手忙脚乱。O.W.Ls的死线日益拉近,勒得全体五年级学生跟腌在大酒缸里似地呼吸困难,平日里再如何怠惰到了这时洛小熠和凯风自然也不得不选择将课余时间全耗在图书馆内,就那么眼睁睁瞅着本应悠哉得很的夏日光景打书页和羊皮纸边儿上一日日飞走,除了埋下头为未来继续与作业山拼杀却也别无他法。

 “刚才那是谁在叫?”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歹又令那摞书乖乖立好免了这出乱子,一转眼却见面前的发小抬了头面露忧色,全无自己刚侥幸逃脱校医院半日游的觉悟。“发生什么了?”

 “不清楚,似乎是场地上传过来的。”他摇摇头实话实说,满心烦躁压根无心理会,现下早些对付完那篇该死的天文学论文再好歹赶掉一部分魔药作业才是正经。“八成是那群低年级小鬼头又有人给炸尾螺吓哭鼻子了,我衷心希望是个斯莱特林,尿个裤子更好……木星和木卫一……该死,这和木卫二又有什么关系吗,我可不记得教授上课的时候有提过……”

 眼下却也由不得他不烦。撇开O.W.Ls不谈,同那条死线一同乌压压逼上前来的还有周六的本学期最后一场魁地奇与迫在眉睫的就业指导。他倒是清楚自己是想干傲罗的,可眼下凭他的分数也只有好好学习一条死路可走。然而每逢比赛周期汪美含却总会歇斯底里地大发起神经质,魁地奇训练加时加量不过是基本手段,这两日她更是每个课间均守在肖像洞口里头,见着一个队员爬进来不待人脚尖沾地便上去一把拽住人家胳膊,紧接着便噼里啪啦一通子战术倒过去。每日下了场洛小熠只觉双臂给游走球震得酸麻不已,好容易缓过口气打算同一天下来又膨胀不少的作业山开战,一旁汪美含又斜刺儿里带着一堆战术考量蹿出来了。他和凯风没奈何才一到周末便往图书馆里躲清静,夜间却也只能忍着自己队长那滔滔不绝的战术经——眼下可没人敢同她讲道理,不然这姑娘对魁地奇杯久而不得的渴望怕是得直接化作一道绿光冲你面门招呼来了,更何况出言之人是自己。

 他猛然一惊只觉胸中气闷得慌,忙埋了头去翻找书上木卫二的部分。那头凯风仍带忧色地朝窗外望一眼,一脸无奈地拽了他的论文过去,压低了嗓门儿给他复述课上半梦半醒间漏过的内容。一来二去洛小熠又给作业堆埋了个没顶,魁地奇与那没头没尾的尖叫也自是顺理成章地忘到了脑后,两人各挎着一大堆哗哗作响的课本和羊皮纸出了图书馆,一路聊着巨人战争的知识点去赶饭点时,他脑子里还转着月长石的用途呢。

 “你们俩怎么还在这?!”

 一声霹雳晴空中当头而下,震得洛小熠浑身一颤,醒过神来时忙双手并用才没让那沉得惊人的书包打肩上滑下来,饶是如此手指也给拉拽得火烧似地疼。刚一抬眼他又吃了结结实实的一吓,好容易抓紧的书包带子险些儿又打指间脱出去:他们的队长正杵在跟前,蓬头垢面、气喘吁吁、汗珠从发际上渗下来,双手叉腰轮流瞪着他们俩,暴突的眼珠子爬满血丝骇人得紧,却因冲得太急此刻只顾大喘气儿了,一时间什么也没说出口。

 “快走!”

 他们俩迷惑不解间,她缓过气来后第一时间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一声嚷嚷。下一秒她便一把拽起他和凯风一路横冲直撞,势头比发狂的马人还骇人。凯风一句“去哪”给一把甩在身后又给席卷上来的狂风扯得稀碎,但到底还是入了她的耳。

 “校医院!”她嚷道,头也没回,声音大得如同正给半个礼堂的人大发演讲。“子耀出事了!”

 他以前从没发现从图书馆到校医院竟能这么快,或许是因为汪美含冲得同骑士公共汽车有得一拼——风驰电掣、左冲右突、跌跌撞撞,一路躲来闪去险象环生,撞着了人也只能由他俩忙不迭地往后甩出声道歉。狂风与冲劲儿同那个消息一起搅得他满脑子嗡嗡作响,连急刹车后都没半点儿消退,直到汪美含的嚷叫钻进耳朵他才醒过神来:他们给关在校医院门外头了。

 “我们问过校医了,美含!”天乐顶着汪美含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连腔质问吼回去,隔着满耳嗡嗡声仍震得洛小熠眼前发昏,“她说子耀明早就得转去圣芒戈,现在已经昏迷了我们进去也说不上话!”

 所有声响戛然而止,汪美含呆杵在原地,嘴还大张着,瞧上去活像给人用无声无息咒迎面痛击了一下。好些时候过去她的表情才松动了些,嘴巴僵硬地张合了几下总算是挤了句话出来:“圣……圣芒戈?不是咬伤而已——”

 “夜骐毕竟是种魔法生物,美含。”安小达的声音似乎是从环绕霍格沃茨的那圈儿山背后传过来,瞧他那副下定决心的神情洛小熠还以为他马上要跳火坑。“子耀伤到了神经,不过夜骐的牙齿没毒,他应该下周就能回来——”

 “下周!”汪美含猛地发出一声厉声高叫,“魁地奇决赛是周六啊!”

 她叉着腰杵在那,依旧同她去找洛小熠和凯风时一般蓬头垢面、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双眼暴突,但眼下她的模样瞧上去简直比那会子可怕个十万倍——明明白白的死灰的绝望正在她面上流淌,黏稠得大有随时都能打下巴上滴下来的势头。

 这当口上可没人敢招惹她,队员们个个瞧上去垂头丧气却又神情肃穆得紧,跟出席葬礼也没两样,他俩忙把安小达给拽到一旁问起了来龙去脉。安小达瞧上去情绪也不大对劲儿但好歹说话还镇静,那声险些将凯风也害进校医院的尖叫确是子耀发出来的,那会儿正是格兰芬多同斯莱特林三年级共上的保护神奇动物课,作为孩子能够瞧见夜骐的人自是少之又少,事实上全班也只有子耀一人举了手。

 “他飞得那么好,招了斯莱特林不少嫉恨也是自然的,何况他们最后一场是打我们……”安小达的声儿压得太低,洛小熠和凯风几乎都把耳朵凑他嘴上了还是听不真切。汪美含眼下正蹲在走廊正中,整张面孔压在臂弯里,天乐手足无措地绕着她打转,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安地频频回眼张望,一副生怕哪个字入了她的耳的模样。“那节课斯莱特林那帮人没少嘲讽他……开始还好,都是些陈词滥调,什么失去哥哥的小孩多可怜啊……后来不知哪个(他骂了句脏话,惊得洛小熠和凯风捂住了嘴,毕竟安小达谈吐一直相当规矩)谈到了子宇学长,嘴巴那叫一个真脏,周围人还附和他……子耀当时就拔了魔杖……唉,对面也动起手来之后就是一片混乱,准是他发出去乱飞的哪个魔咒打到了近旁的夜骐……然后……那夜骐正好咬在他右胳膊上,扯掉一大块肉……”

 凯风发出一声像是倒抽冷气的响动,但洛小熠却也没有精力耗在分辨其中惊恐与义愤各占几成上了:汪美含在这当儿上一把推开天乐站了起来,越过安小达的肩头直盯着他的面孔。

 “你,洛小熠,”她下令道(安小达惊得立刻弹身逃开),两眼通红,却不比在图书馆门口堵住他和凯风时少那么几分吓人的威慑力,“周六你找球。”

 空气瞬间全打他肺里抽出去了,干瘪的肺泡灼痛得像是下一秒就会炸开。他站在那儿,浑身僵硬,隔着半条走廊瞪着自己的队长,一时间头晕眼花得太厉害连她的面色都辨不清了。去年夏日里那场暴雨又黑沉沉地压迫过来,他望望汪美含,又望望转了头来瞧他的安小达和队员们,血液倒灌进脑子里,耳畔似有风雷在轰轰地滚。

 “我去年输掉了和斯莱特林的最后一场,学姐……”他干笑道,只觉面上肌肉僵死得太厉害快给这笑容撑裂了。“我们落后斯莱特林一百六十分,如果你真想赢……”

 “如果我真想赢?!”

 汪美含猛地大叫出声,骇得队员们全往后缩了一步紧贴到墙根儿上。她死盯着洛小熠,仍是那副双眼充血着暴突的样子,面色阴沉如那个夏日里终场时分的天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然而那样的对视在下个瞬间就崩溃了,她猛地拔腿,抱了双臂在走廊里大步流星地前后走动,再不曾往他这边瞥上一眼,许久之后才开了口:

 “去年斯莱特林决赛前只领先二十分,如果我们抓到了金色飞贼并赢下二十分以上,魁地奇杯就到手了……然而我们赢了二十分吗?没有!我们输了斯莱特林十分,因为东方末抓到了飞贼,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天才,如果不是在比赛有时候他飞得我真想给他鼓掌……你很好,洛小熠,你会输仅仅是因为那天他更好……而我们其他人难道就能说输了全是因为你没在他之前抓到飞贼吗?!如果守门员再出色一些,如果击球手再出色一些,如果我们能让他们少得三十分……如果我们再多进三个球,如果每个追球手都再攻得猛一些,如果我发挥再好一些……我相信每个人去年的夏天都会过得愉快很多……

 “然而去年的夏天毕竟是去年的事了,眼下早有了新的挑战,或者称之为夺回魁地奇杯的机会……斯莱特林去年赢得光明正大,再自责也没用,我们能做的只有光明正大地赢回来……洛小熠,你很好,子耀是很好,但要对东方末还差点火候,训练了这么多次你是有见到他的表现的……年轻,求稳,经验不足,虽然很准,但要对抗东方末那家伙,我们可是需要一个能跟他拼命的疯子……”

 他就那么僵死在原地,呆愣愣地听着汪美含的声音在整条走廊里反弹着放大。他不知她在说些什么,甚至不知她谈论着的那人是谁,眼下他唯一能做的是在衣袖里边猛掐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夺路而逃。

 然后她扭过了头,再一次直视着他的眼睛。她转了身,一步一步稳稳地踏回来,就那么一路走到他跟前,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往外吐露着那场夏雨的湿冷,面上却不见声色。她的眼珠子不再暴突了,只是平静地望着他,连呼吸的声儿都是轻的。

 然后她开了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了话,声音传到洛小熠耳朵里像在遥远的天际上回荡。

 “洛小熠,选你做击球手简直是我他妈最后悔的事情。你不是为握球棒而生的,去年选拔赛的时候你跟凯风玩的那个把戏就是最好的证明,换了别人怕是早摔断脖子了。我去年也是刚刚当上队长,年轻,没经验,识人不准。去年夏天输掉不全是你的责任,你没犯错,只是需要更好。”

 他们的队长望着他的眼睛,紧接着突兀地笑出来。

 “想赢?我他妈的当然想赢了,子耀当然也想我们赢……去他的竞技体育精神,竞技体育本身就是个搏命的玩意儿……所以我们才需要你啊!”

 他呆在原地,比那个暴雨如瀑的日子里的更衣室里头冻僵得还彻底。汪美含倒撤得干净利落,那通长篇大论一结束便拽着天乐扭头就走,大声念叨着找新击球手的事儿。队员们陆续撤离现场,只留他一个人还僵杵在那。那场暴雨倒是真落下来了,噼里啪啦泼头浇得他无所遁形,僵死的身躯却毫无痛觉,他无动于衷只呆呆地瞪视着前方的走廊,仿佛眼中瞧见了整个世界的废墟与自己倒在嶙峋砾石上的躯壳。

 然后又有脚步声挪上前来,紧跟着的是一只那个夏日里一般轻轻拍在他肩头的手。自家发小的声音化入耳内,一如既往地温和得不合时宜:“你真的很努力了,小熠。”

 他扭过头,就那么盯着凯风的脸孔,发动摄神取念般望进他的眸子里头去,似是意图判别他口吐之言的真假。

 “我知道。”

 那个夏日以来的这么久,他罕见地在提到魁地奇时真心地笑出来。一道惊雷劈散雨幕,废墟和尸身在这一刻皆不再重要,他望着发小的眼瞳,那双碧色的眸子中有同自己一样的火焰在燃烧。

 “所以我得更努力一点。”

 
这一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洛小熠提着光轮,随着球队越过半个场地,在海啸般的呼喝声中这么做简直如同逆潮而泳。人群远得模糊不清,他迎着阳光望得眼睛生疼,却也只在眼皮的缝隙里边朦朦胧胧地瞧见那些艳得晃眼的红金与银绿的装饰。解说员在高声叫嚷着什么,声音同观众的喝彩声夹缠着刺得他鼓膜生疼。那边绿袍的对手也就了位,裁判撕扯着嗓门走程序,汪美含伸了手同斯莱特林队长龙昊天一握,但这些事儿全没进到他脑子里。他只盯着面前一头金发的同他面对而立的找球手,年轻气傲的斯莱特林同样予以回望,彼此的眼睛里都投着对方的影子。

 “骑上扫帚!”裁判高声道,“三——二——”

 一只手打斜刺儿里蹭了过来,在球袍的阴影里摸到他的手攥上去。他在倒数声里牢牢一握,飞快地甩开。

 ——“一!”

 轰然炸响的声浪中他像火箭般高高弹射出去,头发掠过耳廓直飘脑后,劲风擦得面颊发疼。头顶上的夏日晴空高远透亮,他双手攥着扫帚柄打天宇上横掠而过,一头扎进下方发酵膨胀的面团似的喧嚣人声里头。就是这样,久违的自由感,手里没有球棒,眼观战场四方不是为了选择将游走球瞄向何处,而是为了搜寻那一抹金光……风猛得很也冷得很,不时朝着他直撞过来的游走球卷起逼得他次次惊险闪躲,但他攥着扫把柄一心向前,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没法绊住他,这回他一定要赢!

 游走球在赛场上四处流窜,鬼飞球给传得过快谁也捕不到它的形,只见一道道深红的残影在空中穿来梭去。汪美含在扫帚上横翻了个跟头躲过斯莱特林追球手的冲撞,一反手将鬼飞球甩给队友自己凭着臂力从吊在扫帚上的境况中爬上去……天乐惊险地挡掉龙昊天的一记攻门,却给欧阳零打来的游走球轰中后背,险些儿在球门框上将门牙给磕掉……凯风一记游走球轰向聚拢在球门前挡着格兰芬多追球手去路的斯莱特林队员……格兰芬多得分……斯莱特林得分……格兰芬多罚球得分……

 人海的喧嚣越发高涨,每有身影挟着鬼飞球疾掠向球门便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高叫。解说员大声呼叫着战况,可到了这当口上早已没了人会再去听他,人人都只盯着场中极度令人眼花缭乱的情形,眼下唯有凭自己的眼睛瞧着鬼飞球究竟给谁控着才是最可靠的。格兰芬多三十比二十领先……格兰芬多五十比二十领先……斯莱特林六十比五十反超……格兰芬多八十比六十再度领先……

 场上早已乱成一团,龙昊天从背后直撞汪美含给她一个惊险漂移甩开,凯风的新搭档立时挥了球棒上前保驾……斯莱特林守门员将汪美含气势颇猛的那记攻门猛扑而出,龙昊天立即得球回身便向格兰芬多球门冲去,却给凯风一记迎面而来的游走球迫得俯身躲避球也脱了手,格兰芬多追球手从下方一掠而过接球便开始反攻……洛小熠咬牙伏在扫帚柄上从这片战场中疾掠而过,格兰芬多已经领先二十分,只要在这当儿上抓住飞贼,他就能赢回去年那个夏日里本该赢回的魁地奇杯……

 他瞧见那点金光了,在球场正中的上方,汪美含和两位斯莱特林追球手正在它下方扭成一团……他掉转光轮疾速上升,子弹出膛似地直直朝着那金光弹射而去。盛夏的阳光烈得像火,灼得他满眼泪盈无法视物,但他只知道直直地冲向视野中那模糊的金色,抓住它就是希望就是一切……就在此时又一个游走球从他头顶上掠过,若不是他矮身得快此刻必然大头朝下翻倒下去了……就这么一会儿飞贼再度在他眼前消失,他猛然勒住扫帚埋头四下张望,飞贼……飞贼……格兰芬多又进一球,人群在欢呼呐喊,无人知晓他此刻心焦到何种地步……飞贼……飞贼——

 ——它在那——离他起码三十英尺远的草坪上方几英寸处,正对面斯莱特林球门后方的东方末显然也瞧见它了,此刻已经疾速俯冲而下——

 ——他几乎是本能地压下扫帚把疾冲而去,泪水从眼眶里飞溅出来在面上横流,却也心知东方末比他离地矮得多横向更近得多,但他是决然不甘就这么又失去一次到手的胜利的……所有的回忆均在脑海里燃起熊熊烈焰,灼得他的心滴着血地躁动不安……夏雨冲刷之下的寒凉与沮丧负疚……选拔赛上电光火石间的意外……汪美含在公共休息室里的痛哭……东方末在冲他甩出恶咒前骂的那一声懦夫……校医院外所发生的所有一切,那些话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仍然待在圣芒戈等待咬伤痊愈的子耀……还有……

 还有他同东方末昨日晚间礼堂门口的偶遇。

 他自是没料到自己会遇上他的。那日下午最后一堂是黑魔法防御术,使尽浑身解数也扔不出像样的铁甲咒的凯风留下询问教授去了,眼瞅O.W.Ls在即每人都陷入紧张兮兮的状态,何况凯风打入校第一年起便于这门科目上多有力不从心。他一个人挎着给新的家庭作业塞得满满当当的书包往礼堂门口去赶饭点省得错过魁地奇训练,脑子里头转换咒的定义同汪美含昨夜强塞进他脑子里的一堆战术要点正互相发射索命咒决斗,他闷着头只顾向前赶冷不防撞在一张脊背上,忙不迭地连声道歉,抬了头却见东方末正挑了眉神色颇有异地望着他。

 他当即给火烫了一般地跳开,心中大呼不妙这下可又给东方末这小子抓住了笑柄。然而对方只转过身来正色瞧着他,眉目之间殊无半分笑意。

 “我听说了你们队最近发生的事。”因那个恶咒吃了重罚的金发斯莱特林咳嗽两声,脸色颇不自然,但声线倒还稳定。“斯莱特林出了这样以侮辱他人为荣的败类是我们的耻辱,也有我们级长管教不严的责任。”

 他呆在当场,仿佛东方末刚张嘴冲他扔过来的不是一句道歉而是他拿手的全身束缚咒,只能以一副难以置信得宛如刚亲眼瞧着他生吞了一盆刺佬儿粪的神情回瞪过去。宿敌一脸失态地杵在面前却也没见金发的斯莱特林露出平日里的讥笑来,只咳了两声便恢复了往日里那种带些傲色的面无表情,像是将万语千言生生咽进肚腹里。

 “我衷心期待明早你的表现。”

 他只这么说,声音冷得不像话,连半星儿嘲弄也没。随后他便转头离去,只留洛小熠一人呆愣愣地僵在原地迎着从礼堂里飘来的腌鲑鱼的香味。

 满腔疑窦在扑面利刀般削来的寒风中迎刃而解,洛小熠登时瞪大了眼,瞧着前方那正向下俯冲着的金色脑袋。动了真格的怒意……瞬间失控的产物……雨中的盯视……还有一反常态的歉意……他猛然间又忆起那次公共休息室内的争吵,汪美含确在大叫大嚷间提到了看台之上东方末全程袖手,此事蓝天画虽照旧对东方末揣着一腔从不对盘积下的恨意却也从未出言否认……

 天崩地裂般一浪浪排空而起的人潮呼声之中,解说员几近高声嘶叫的“格兰芬多一百比六十领先”的声浪之下,满场不见血的硝烟与厮杀之中,他竟出奇地平静下来,一手按住扫帚把,魁地奇选拔赛时他同凯风耍的那一手明明历历地浮现在眼前。那次却也是个失误,他此前从没尝试过在那么高的高度俯冲,也亏得是他拉起得及时,稳住以后过了好些时候心才不跳得似要脱离这具险些在地上撞得稀烂的躯壳,没成想却成了汪美含一口咬死他足以抗衡东方末的凭证……

 “我过往真是看低你了……”他低声道,声音给狂风和人海喧嚣扯碎,“不过那句话倒有一点没错……我敢拼命……”

 下一秒,他猛地松开上场以来便从未脱开过扫帚把的双手,整个人瞬间失了浮力直直向下坠去。人群在瞬间全体噤声,全场寂静得令人后背发冷,他根本无需回头也心知追球手们定然在这一刻全停下了追逐,无一例外地垂首望着他高空坠落。是这样的,这一切就该是这样,久违的自由久违的无所顾忌——他深吸一口气,劲风刮得面皮生疼发麻连眼睛都没法睁开,但纵使再困难他也将眼皮强撑出一条细缝,紧盯着底下的那抹金光与那个追逐而去的金色脑袋——眼下什么也不能绊着他了,不论是那场暴雨、那场选拔赛、霍格莫德光天化日之下的恶咒、那条走廊里发生的一切还是那场猝不及防的偶遇——他得赢,他必须得赢,谁都想赢他更想赢,在这赛场这光景下败过一次他决不能再输,不管是为了自己为了子耀为了格兰芬多还是为了如此看得起他的宿敌——他放任自己倒在旧日的废墟里太久了,眼下他必须站起来——

 ——地面就在眼前!下一秒便是粉身碎骨!

 他左手猛然拽住扫帚把向上猛提,用力过猛撕扯得肌肉生疼,可他全不在乎。下坠的势头好歹给他强行刹住,他整个人压低在扫帚把上往前疾冲。身侧有异动,定是醒过神来的斯莱特林击球手打来了游走球,可惜他离主战场实在太远压根瞄不准——还有二十英尺——十五英尺——太近了,跟刚才在球场上空所见相比简直近到触手可得,左胳膊实在疼得厉害使不上劲儿,但他固执地用它抓牢扫帚把,隔着这么远便将右臂伸了出去——东方末已经冲了下来,但他赶不上自己了——他的手指尖儿离飞贼只剩下几英寸,东方末正临死一搏势头颇猛地加速——他触到了飞贼——抓住了!

 他猛地勒住扫帚头,左臂受伤太重一时间没拿捏好力度,险些儿直接跟扑过来的东方末撞个满怀。然而他什么也不在乎了,那一刻他所能做的他所知道要做的只有直起身板,正冲着上方的主战场与天穹高高举起手中那无力地扑扇着的小东西。盛夏里的天光灿得太烈,这次可没了雨幕遮挡,明晃晃地照进他的眼皮子底下,眼睛给晒得太疼了,满眼泪水就这样汹涌出来——

 ——天地在下个瞬间整个颠倒过来,鲜红的人流喷涌而出如同压抑过久的动脉血流,一瞬间便将整个赛场灌满。然而谁也没有他的队友们快,凯风最先降到了他身旁一把搂住他,埋在他肩上几乎呜咽着怨他太冒险不知自己多揪心,到头来却也扬了脸露出个毫无顾虑的笑来。紧接着他瞬间被层层叠叠的肉体给吞没了,天乐拍着他的脑袋,两位追球手扳着他尚还高举在空中的手臂,新任击球手在外围挥着球棒大喊大叫,来迟了的汪美含却也生生在队员中劈开一条血路朝他望过来,与他对视还没两秒便捂着脸泣不成声,扑上来一把搂着他的脖子前后摇晃勒得他几乎断了气——然后一只手,两只手,三只手,不知多少手臂将他和汪美含托起来,将全体队员托起来,鲜红灼热的海洋在他们身下起伏,人群的欢呼与尖叫震耳欲聋……他瞧见安小达夹在一片鲜红中声嘶力竭地大叫满镜框的泪水,瞧见蓝天画疯了似地上蹿下跳哭得满脸泪痕,瞧见那边赶来的拉文克劳与赫奇帕奇学生们同样浑身挂满鲜红的玫瑰竭尽全力地高声欢呼,人人都在尖叫人人都在跳动一刻也静不下来,仿佛明天便是世界末日,而自己得在此之前在鲜花与欢庆中耗掉最后一滴血……

 真站在高台上校长身边他尚还双腿发软,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并非处在一场白日梦中。汪美含从校长手上接过巨大的魁地奇杯时蹒跚着朝他挪了两步,但他摇摇头,而是上去扶住那魁地奇杯的一角,微一使力便脱手松开,协着他们的队长以双手亲自举起这暌违了格兰芬多数载的荣耀。凯风在另一侧冲他嚷嚷些什么,可在如此喧嚣的声海中他压根辨不清他到底是在喊着这是真的吗还是子耀会很高兴的。他就那么杵在那,望着台下的喧嚣欢庆与远处依旧晴得高远无云的天际。去年这疯狂属于斯莱特林……

 “真……真难以置信……”他们的队长在他耳畔抽噎,捧着魁地奇杯带着满面泪痕望过来,“洛小熠,我……我早该相信……我真傻……”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又一阵尖锐的哭声爆发出来摇摇晃晃险些跌倒,全靠天乐和吃了好一番苦头才爬上台来的安小达在后头架住才勉强站稳。他付之一笑又往远处望去,与欢腾格格不入的斯莱特林们杵在人流后头汇成一片绿色的小水洼,东方末站在最前头,隔着老远瞧不清他的口型,但从他的手势上可以辨出他似在放着什么日子还长来年再分高下之类的狠话。

 他忽地便想在此刻发疯般地仰天大笑起来,可到底还是没有。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五月末里一个顶寻常的时日,过了今天他们便得回归学生的身份,再过几周他们便要迎接O.W.Ls为自己的未来走上真正的战场,再往后还有两年艰苦的学习、两年随时可能被翻盘的魁地奇杯与最后的N.E.W.Ts,然后便是各奔东西真正在自己的天地里一展拳脚……东方末是对的,他不过赢了一次同他打成了平手,往后还有两年……这一天真普通真平常真真是寻常得不值一提,可他就是想笑,笑他这不值一提的胜利。

 他垂下眼望回人群里,终还是笑了出来。但那是个再克制不过的笑,仅止于唇边。他望望汪美含,望望东方末,望望台下鲜明割裂的两股人流,望望发小因激动而通红的脸,再望望上方透亮得如同一汪水的天,没有雨的天。

 然后他笑出声来,一声即止,在那笑声的末尾轻声道出自己也不知是给谁的答言: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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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例的碎碎念:

这是作为一个文字游戏者我能给我的三年青春最好也最圆满的臆想结局。

整个故事里我深爱的他们中没有一个是真正独立的自我。他们都是我,又都不是我。就像我开头说的那样,这个很套路的故事我从一开始写的就是我自己。洛小熠的心事重重优柔寡断是我,汪美含的一心求胜是我,甚至东方末对于光明正大固执到可笑的追求也是我。这个看似运动番的故事似乎很肤浅,但对我来讲我真的就是这么肤浅这么容易满足,我所有的一切只为换最后的金榜题名,能在返校那天拳击虚空扬眉吐气得不可一世。这就是我的目标,现实到铜臭。

最后那句我知道,我更愿意看做我这个人给怠惰的自己的一句激励。也许我自己也说不清个中含义,但它确实就是最恰当的,在此便按下不表了。

唉其实这个故事也只是HP趴的冰山一角吧,这个故事里少年们燃完了接下来的短篇就拿来专心谈恋爱了bushi,而且虽然开头打着全员实际上很多我想派出场的人物都没出现,比如全程没露脸的子园沙曼阿坤千帆古哈还有我卡文多日就为给个强行出场的零零以及同样被我派了强行出场的百诺天画狄古和龙昊天(……)总之以后还会继续写HP趴的毕竟我很喜欢这个设定×整个故事也全是放飞自我了很多剧情都没讲清楚orz我有愧于剧情控这一身份……

最后还是得惯例说上一句。这真的是个开学前抑郁症产物,是个高中压力抑郁症产物,是个考前抑郁症产物(……)所以如果有任何人真的喜欢它,我,发自内心地,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你们对这样的我的喜爱,虽然那听上去有些过于自作多情了,但这故事里的确确实实就是真正的我。如果你们不厌恶她的软弱和怠惰,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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